第八十六章 嫁衣(终)-《浮沧录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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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宁风袖其实猜到了龙船上那位齐梁国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。

    若是洛阳换到了如今的局面,说跪就跪了,颜面尽扫又如何?洛阳是不在乎颜面的,北魏的南关,北关,东关,说到底,都是不在乎颜面的。

    但西关的骨子傲,可以战死,不可击碎。

    跪下了,就是低头了。

    从源天罡来到西渡口的这一刻,就注定齐梁站在了至高点。这位谋定而后动的国师大人亲至,即便西关击沉龙船,也不可能做到丝毫的止损。

    桓图穷磕头的时候表情木然,脑海里一片空白。

    从来到西渡口的时候,看到那艘龙船孤自前来的时候,桓图穷就知道,缥缈坡的袁忠诚,已经不是当年的袁忠诚了。

    袁忠诚要做的事情,归根到底,已经不能算是继承王爷的遗志了。

    他与银城连线也好,做些密谋见不得人的事情也好,他难道就未曾想过

    他的背后是整个西关啊!

    玩弄权术。

    招惹是非。

    今日之后,这片土地上,还有多少人对缥缈坡心而神往,愿万死不辞?!

    桓图穷一阵心碎。

    他又想到了源天罡的那句话。

    是了,即便是今日王爷在这里,也得乖乖给齐梁赔礼道歉。

    王爷会让作为幕僚的袁忠诚跪在这里,给齐梁磕头,让西关所有人都看见,直是直曲是曲。

    西关骨子是傲,却明辨是非。

    桓图穷不恨自己不知真相,也不恨自己被人玩弄欺骗。

    他跪在西渡口的时候,大脑里面空空荡荡。

    他甚至未曾觉得蒙羞,因为这一跪,是袁忠诚应跪的,一个人跪下了,西关就能把这件事揭过去。

    只是过往十六年,自己三人被洛阳朝野戏谑称为“西关三犬”的那些日子,曾经纵横西关,陪王爷出入生死的那些日子,都在这一跪之下不再复存。

    徐至柔死了。

    若是王爷还活着,今日袁忠诚也是要死的。

    桓图穷深吸一口气。

    他若是还能回到缥缈坡,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向王爷赔礼道歉,去碑前尽一壶酒?

    西关影子跪在西渡口,他想着若是有这个机会,到时候说不得要拎着袁忠诚的头颅去见王爷。

    他恭恭敬敬磕完两个头。

    没有站起身子,因为龙船上那个少年又开口了。

    “赔完了礼,就轮到了道歉。”

    双手撑在地上的桓图穷表情木然,双手攥紧在泥土里。

    源天罡转过身子:“简单的很,那颗西壁垒总督燕白楼的头颅,你回到缥缈坡之后挂起来,挂满一百天就算是道歉了。”

    桓图穷缓缓起身。

    源天罡扫视西渡口的黑潮,淡淡道:“撤甲吧。”

    语气是如此的平淡,像是随口一说,更像是某种漠然的允许。

    十六字营里的每个人心底都升腾起莫大的憋屈,西关何时受过这种屈辱,比起战死在西壁垒外,这样的语言侮辱更让他们受不了。而桓图穷举起了一只手。

    西关影子的声音透着极度的疲乏。

    他柔声对身后的将士说道:“撤甲。”

    哗然。

    黑甲潮水里有将士红了眼,咬碎了牙,即便如此,西关的阵型依旧没有丝毫紊乱。

    被袁忠诚一令调来的黑甲死气沉沉撤退,各自归城。

    西渡口迎来了没有血色的黎明。

    大雨清洗之后,整片天空都变得澄澈而湛蓝。

    冬日的阳光初生自东方,向着西方一线潮推进。

    推走黑暗。

    随着曙光从淇江江面推来,这场连月大雪,最后的暴雨也随之消弭。

    雾气,雨珠,浪屑。

    拍岸而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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